緊急救援-1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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緊急救援-15
89-110。
林逾又記起「午馬」提到的“自毀傾向”，破天荒地，他完全共情了韋斯利的心情。
韋斯利的編號是“89-105”，而「午馬」的原型是“89-110”。
從知道這兩條情報的那一刻，林逾就猜到了韋斯利的大半動機。
福利院曾經隔絕了孤兒和外界的全部往來。
大到溝通外界的人際關系，小到日常接觸的知識類書籍，這些都是福利院的“違禁品”。
他們至多只能翻閱一些古藍星時期的重印版書籍，沒有光腦、沒有社媒，甚至沒有和帝國相關的任何資訊。在沒有任何先進科技的福利院裏，這批人被迫成為了“古藍星的遺孤”。
即便如此，他們中還是出現了一些不同的聲音。
有人從有限的書籍裏讀到了“自由”，有人在慘白的墻壁上畫出了塗鴉。
有人幻想起某日穿上華麗的新衣，有人開始祈禱在未來品嘗美食。
但這些“欲望”是被嚴令禁止的。
林逾——75-176從那時起便冷眼打量這些愚蠢的同齡人。
看著他們聚在一起，用純粹的幻想描述“歌舞”“藝術”“哲學”。
看著他們被護理員追逐打罵，哀哀的低哭也被制止。
“75-176，”護理員凱瑟琳終於厭煩了這些搗蛋鬼的反抗，她轉而向這個時常讓她感到不適的孩子求助，“你願意幫媽媽解決這些難題嗎？把他們的編號記下來，告訴媽媽，媽媽就給你和175一人記一朵小紅花。”
因為75-176是孩子裏最神出鬼沒的一個，出現在哪裏都不會引起人的警覺。
而且他鮮少和人說話，凱瑟琳確信他和那些人沒有感情基礎，是最容易收買的間諜。
75-176答：“知道了。”
隨後他就被89-110發現了異常。
但是75-176靈機應變的表達使得89-110很快對他卸下心防。
至少在89-110的眼裏，他們成為了要好的朋友。
“哲學？我們思考的問題是歸類到哲學的嗎？”
“‘自由’‘公平’‘正義’這類輕浮的詞匯的確在哲學裏更加常見。”
“如果我們精通了哲學，是不是就可以離開福利院？”
“……很遺憾，我們所接觸到的哲學層面遠達不到精通。”
75-176的目光掃過在場所有人的面龐。
這些同齡人稚嫩單純，尤其以89-110為首——他是相當優秀的“領袖”，有著自己都不曾察覺的號召力和感染力。
正是因為89-110的存在，第89層才成為搗蛋鬼的重災區。
如果放任他們發展下去，這幫人很可能真的會制造出一場空前絕後的“革/命”。
“你真聰明，75-176，你應該更早加入我們的。”89-110說，“我的好朋友也和你一樣聰明，但是他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加入。明天我想把他帶來，如果讓他聽聽你的演說，他一定能理解‘自由’對我們的重要性。”
75-176點了點頭：“好啊。”
“你也有一個很要好的朋友對嗎？好像是……175對不對？明天你也帶他一起來吧！”
75-176沈默片刻，這次卻搖了搖頭：“他不聰明，還是算了。”
那是他難得的一次猶豫，他不確定要不要吧89-110等人舉報給凱瑟琳。
他們現在的行為都隱匿於地下，各種各樣的暗號組成了他們心照不宣的會話。
或許現在還不是檢舉的時機。
而且75-176也很好奇，這些人最終能把護理員逼到什麽程度。
於是到第二天，75-176看到了89-110的朋友。
那張滿是怨氣，不情不願的臉在人群裏格外刺目。和75-176對上眼神的剎那，他重重一哼，毫不掩飾自己的不屑。
75-176一如既往開始了他的演說。
他比大部分人都享受閱讀，所以早就讀過圖書室裏大半的古藍星名著。
盡管護理員有意篩選掉很多有著“錯誤思想”的圖書，留下的大都是毫無思想導向，或者純邏輯推理類的書目，但那不妨礙75-176繼續從中挖掘出古人類閃閃發光的思想。
平等和自由是第一要義。
“我們決定反抗護理員。”這天，89-110的眼圈紅腫，似乎是哭了半宿，“昨晚護理員從89-23的枕頭裏找到了我們偷偷描畫的繪本。護理員很生氣，燒了繪本之後體罰89-23，她發著高燒，迷迷糊糊還在說畫畫的事。”
75-176微有動容，但沒有開口。
89-110便繼續道：“接下來的時間裏，我們就分工合作，一起做好反抗護理員的準備吧。”
75-176問：“怎麽反抗？”
吵架嗎？
哭鬧嗎？
挑食嗎？
這些小打小鬧不可能改變現狀，只會激化護理員對孩子們的不滿。
然而89-110給出了他始料未及的答案：
“——我們逃出去。”
“我偷偷去過低層區，那裏的管轄不如我們嚴格，墻上還有整個帝國的星圖。
“我畫了一份，等下大家都可以抄。而且，我還知道了不同星域的一些風俗習性。比如中央星域，這裏是政治中心，75-176就很適合去做執政官呀。西部星域也很好，那裏的礦產資源豐富，89-105喜歡寶石，就去那裏吧！還有東部……雖然這裏被封鎖，但有很厲害的醫療組織駐守，81-117就很想做醫生呢。”
……一步登天？
75-176不自覺看向了他提到的89-105。
自從那次聽過他的演說，這個人就時常跟著89-110一起過來，但因為89-110的人緣實在很好，身邊時常成群結隊，就連75-176也好多次忽略了89-105的存在。
但這人真的信服了89-110的提案嗎？
在75-176看來，這個計劃簡直漏洞百出，根本沒有任何成功的可能。
可是更多的人仍然被89-110煽動了情緒，他們滿懷期待，又聊了諸多有關未來的幻想。
“你想去哪裏？”75-176聽到89-105如此提問。
他問的是89-110。
89-110仔細地想了很久，支支吾吾說：“我啊，我其實……想參軍哦。聽說南邊有全帝國最驍勇的部隊，他們能看到帝國第一線的風景。我想加入他們，然後把那些新奇的風景通通寫信說給你們聽。”
75-176對這對朋友沒有太多記憶。
坦誠地說，他只是被89-110的大膽驚了一瞬，在當時，他根本不打算參與他們的鬧劇。
所謂自由、所謂平等，75-176還沒有意識到那種東西的可貴。
他有小雲的陪伴，在福利院裏算不上難熬。
至於執政官？
一點興趣都沒有。那只是89-110自作多情的臆想。
沒有把他們報告給凱瑟琳，已經是75-176為數不多的心軟。
“你真的認為這能做到嗎？”75-176不抱希望。
但89-110很是篤定：“我發現了秘密武器，護理員不會發現我們逃走的，你就等著瞧吧。”
於是他在小雲的床下看到了另一個“小雲”。
75-176的心情非常不妙，福利院裏風聲鶴唳，悄無聲息地亂了套。
盡管毫無證據，但他就是能猜到，這一定是89-110的手筆。
那家夥很可能不只是去了“低層區”，他說不定還去了“地下區”。
75-176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。
但那段時間裏，眾多克隆體湧入上層，靈智稍低的倒是能一眼辨別，反之，哪怕是75-176也要費一番心思。
福利院真的亂了。
就像89-110幻想的那樣，在克隆體瘋狂橫行的時候，本體的確有機會偷跑出去。
可他漏算了最重要的一點——
本體需要“自由”，克隆體需要“身份”。
不是所有克隆體都願意和本體友好協商，達成所謂“我幫你外逃，你幫我留守”的約定。
更何況大量的克隆體也想要“自由”。
福利院內徹底失控，時時刻刻都充滿著真假辨別的難題。
最為悲哀的是，以89-110為代表的孩子們經過“自由”“人權”“平等”等等思想的熏陶，在面對克隆體的攻擊時竟然不忍還手。
而純粹的、無道德的克隆體相比之下就毫無負擔。
凱瑟琳每天都處於暴走邊緣，她瘋狂地追問始作俑者，奈何75-176始終沈默，這讓她更加瀕臨崩潰。
直到某天，凱瑟琳又把他叫去追問。
75-176做好了閉口不言的準備，卻聽凱瑟琳居高臨下地問：“是第89層的110，對嗎？”
他的身體一顫。
盡管第一時間意識到不好，但他再也沒有機會反悔。
凱瑟琳從他本能的身體反應看出了答案。
“你和175的小紅花都沒有了。我要把它交給真正應得的人。”凱瑟琳冷哼一聲，“至於你——太讓我失望了，你和175一定也參與了他們的惡作劇。等到事情結束，我會好好教育你們。”
75-176猛地擡頭：“我們沒有！”
“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的話嗎？小騙子，你最會撒謊，沒關系，我這就把175叫來，他才是誠實的好孩子。”
凱瑟琳相當享受用75-175來威脅眼前的孩子。
只有當她提到“175”，才能從75-176的表情裏看到一絲驚慌，滿足她作為長輩的掌控欲。
“至少175是不知情的……”
“知不知情，要等我問過他才知道。”
凱瑟琳道：“好了，你出去吧。等福利院清靜一點，我再找你們談話。”
75-176吸了一口冷氣，對她鞠躬行禮。
凱瑟琳瞇眼享受著他難得的溫順，並目送男孩低頭退出房間。
因此，她錯過了75-176眼裏的怒火和陰沈。
是誰出賣了89-110？
是誰牽連了他和小雲？
如今答案出現在眼前，林逾卻絲毫沒有恍然大悟的釋懷。
他不知道韋斯利此時的舉動到底有何意義。
自我感動嗎？
還是自認為這樣就能得到他們的原諒？
向89-110贖罪？
難道他真以為自己只需要向89-110贖罪嗎？
失控的克隆體“取代”了很多原本的小孩。
可是89-110不在其中。
他是被護理員帶走的。
帶去了地下區。
福利院的隔音很好，但林逾總覺得自己能夠記起那一晚的慘叫。
他在秋後算賬之前送走了小雲——用他最擅長的欺詐、偽裝、蒙騙乃至算計。
林逾不覺得對不起89-110等人，畢竟小雲本就無辜。
他把自己留下來了，因為知道是他有關“哲學”的宣傳蠱惑了他們，所以他做好了和他們一起赴死的準備。
只是左等右等，林逾都沒等到自己的克隆體。
護理員一如既往對他體罰，可是沒有特意帶去地下區。
好像按罪分等，不知是因凱瑟琳的包庇還是他真的罪不至此，林逾莫名其妙地幸存下來。
經過三個月的封閉隔離，他學著曾經“朋友”的做法，用手指沾染墻灰，塗抹著一張張笑臉的塗鴉。
89-110、89-23、81-117……
上百個編號，上百個人。
他希望他們中間真的有人趁亂逃離福利院。
隨後用手掌一抹，林逾就發誓不再記起他們，也不再追究那個叛徒。
只有最後一張笑臉，他在心裏叫他“小雲”。
在生死未蔔的所有人裏，至少小雲確切地逃出了福利院。
——真是太好了。
——而所謂猶大之吻。
古藍星的宗教《聖經》裏記載：
神的十二門徒中，一個叫猶大的門徒接受了30銀幣的賄賂。
於是他和敵對的祭司們通謀，用親吻點明神的身份。
敵人找到神，將他釘死在十字架上。
臨別之際，猶大痛哭著後悔，抱住敵人的腿，懇求他們放過自己的神。
他被敵人推開。
眼睜睜看著神明受盡淩/辱和折磨乃至死去，猶大懊惱悲憤逃離了那個地方。
丟掉罪惡的30銀幣。
他將自己吊死在一棵樹上。
韋斯利窮盡了最後一絲力量，他的發絲變得烏黑，一小截衤果露的後頸看上去無比脆弱。
如磐石一般堅定的少年交臂格擋，在他四周湧現出無數個肖似的背影。
其中一人轉頭看向林逾。
上挑的狐貍眼、纖長的黑劉海，病白的肌膚上只有耳垂處長了一枚黑痣。
那張臉和「午馬」一模一樣，但他沒有戴上唇釘，氣質也全然不如「午馬」那樣陰郁。
少年綻開笑容，熱情大方，一如多年前那個言語中對他滿是崇拜的男孩。
“75-176，你怎麽懂得這麽多啊！好厲害！”
“你們真聰明啊……89-105也是，什麽都懂，好羨慕你們。”
“一定一定會成功的！我可是有秘密武器！”
“我啊，我其實……想參軍哦。
“聽說南邊有全帝國最驍勇的部隊，他們能看到帝國第一線的風景。
“我想加入他們，然後把那些新奇的風景通通寫信說給你們聽。”
“離開福利院後，我們也要保持書信聯系！”
那是長大後的89-110，他有著和「午馬」一樣的異能——分/身。
“林指揮，”分/身之一開口道，“謝謝你和我講這麽多‘自由’的東西，謝謝你沒有出賣我們。”
林逾低眼沈默，卻見一眾分/身如人墻一般立於眼前。
面對秦莫川風馳電掣攻來的身形，他們每一個人都做出了格擋的姿態。
韋斯利·羅德，或者說89-105決定以89-110的身份死去。
像變色龍一樣，時而是背叛的猶大，時而是忠誠的使徒。
但傲立的89-110是他永遠的執念。
是來到了南部星域，看到第一線風景的軍校少年；
是在十字架上死去三日後覆活的神明。
89-110沒有逃出過福利院。
但他的靈魂從未在牢籠逗留。
“嗯，”林逾對他笑笑，“好久不見，恭喜你成為軍校生啊。”
“林指揮，退後——！”
來自紅發少女的呼喊闖進林逾耳廓，他下意識擡眼，頭頂濃雲的覆蓋越發令人窒息。
四周無光，唯獨劈啪的電閃在少女的掌心。而在她的另一端，一模一樣的少女聚精會神緊握電刀，轟隆隆的雷鳴震徹所有人的耳膜。
那是亞爾林偽裝成的隊員，和隊員本人。
好像在眾人的胸腔重重擂鼓一般，沈重的雷聲辨不清是被少女召來，還是他們真正迎來了雷陣雨。
不過林逾很快發現了這些人的意圖。
韋斯利偽裝的、分/身後的“89-110”們群聚起來，用他們的肩膀臂膊將秦莫川徹底圍攏。
那是一堵不容拒絕的人墻。
而刺眼到足令萬物失色的雷電，便在他們的上空匯集。
“林指揮！”其中一名衣衫稍顯襤褸，體力也明顯不濟的紅發少女看向了他，“如果我們失敗的話……請你務必阻止他的暴行！”
林逾之前從光腦裏的隊屬名單找到過她的名字。
和韋斯利·羅德同隊的戰鬥系，名叫喻之嵐，異能評級和精神力都是S。
這名驍勇善戰的女性明顯比其他人更知道他們和秦莫川的差距。
她頓了頓，堅定的目光再次直射秦莫川的方向：“亞爾林，配合我！”
在韋斯利死亡的瞬間，“變色龍”的力量會全部由亞爾林繼承。
而在那一刻，亞爾林也將到達史無前例的強度。
這就是韋斯利的計劃。
這也是他最後的一搏。
林逾的手指已經觸碰到了紅石，說不定只在他一念之間，就可以結束這場戰事。
要原諒韋斯利嗎？
原諒那個猶大、那個背叛了他們的89-105。
如果是的話，他現在就可以捏碎紅石，叫停一切，制止韋斯利的死亡。
但……他有權原諒韋斯利嗎？
就在猶豫的一瞬間，一聲嘆息卻在他的耳邊響起。
林逾驀地一楞，盡管還未下定決心捏碎紅石，他的眼前卻已籠上一塊碩大的黑布。
並非物理意義上的黑布，而是毫無預兆、毫無來由的暈眩，仿佛透支了體能一樣——但前幾次類似的遭遇，本該是他使用紅石、或者遭遇死亡之後。
這讓他想起了在吉卡拉礦脈時的過去。
當時，他受“荷魯斯之眼”的庇佑徘徊在生死之間，吉卡拉降臨在他“神域”，告知他，他的“神域”就是這樣的一片混沌黑暗。
“……吉卡拉？”
關於吉卡拉的猜想刺得林逾猛一激靈，開口呼喊：“奧賽爾，你在這裏嗎？”
片刻，從漫無邊際的黑暗裏傳來一聲輕嘆。
少年清越的嗓音支支吾吾：“林指揮……”
真的是奧賽爾！
林逾剎那間欣喜若狂，他的意識開始在黑暗裏奔走，試圖找到遙遠的聲源。
可是一望無際的黑暗像潮水一樣包裹著他，深濃的黑色帶來難以言喻的陰寒感，林逾越是急切，越是摸不清奧賽爾的方向。
“林指揮，我不在這裏。”奧賽爾哭笑不得地開口，“你又不在礦脈，我只是通過‘神域’和你暫時連結。”
“聽我說，林指揮。
“我們每一個異能者的異能來源都是來自心臟分泌的T激素，紅石裏蘊含的大量T物質和T激素同根同源，所以才能或暫時或長期地提升我們的實力。
“但不同人對T激素的耐受度是不同的。血液裏T激素的濃度越高，這個人就越容易爆發出強悍的異能戰力，同時，一旦濃度超過了本人對T激素的耐受極限，就會導致……不好的結果。”
“你已經知道我們和別人的不同了。
“我們S+的一批人，對T激素擁有相當卓越的耐受能力，尤其是你和吉卡拉，T激素之於你們已經不是點綴，而是生命中必然覺醒的一部分。”
“不過耐受度只會影響你體內T激素的儲量，控制輸出的還是精神力。”
“林指揮，你的精神力太低了，長期沒有輸出異能，在你的身體裏的T激素早就超過了普通人的警戒線。即使是你，再這樣強行汲取T物質……不只是死亡，恐怕還會發生暴走的情況。
“正由於此，我才會強行把你拉進‘神域’取得片刻的聯系。你得使用，而非儲存，林指揮，請保護好自己。”
奧賽爾的解釋稱得上是簡單易懂，甚至超過了眾多科研人員數十年乃至百年的研究成果。
林逾怔怔地聽他說完，下意識問：“你是怎麽知道這些？”
“……噓。”奧賽爾道，“我說過會保佑你們，當然要言出必踐。”
盡管看不到本人，林逾卻依然幻視了奧賽爾那張燦爛的笑臉。
他還有很多想要追問的，可是奧賽爾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，連帶著四周的黑暗都開始坍塌。
明明只是濃重的黑色，卻能使林逾感受到那種天崩地裂一般的不安。
奧賽爾也很快發覺異常，語速飛快地結束了這次談話：“有人發現我們了，快走吧。”
“奧賽爾！”林逾頓了頓，還是忍不住發問，“你還好嗎？”
奧賽爾嘻地一笑：“我超好的！我現在可是淩駕於你們所有人之上的吉卡拉哦，考完聯考別忘了給我上貢！薯片萬歲！”
隨著奧賽爾最後一聲笑語落下，林逾周圍的黑暗徹底崩為碎片，雕零崩落的瞬間，世界回歸於眼前。
暗沈的雷雲虬結膨脹，“89-110”們組成的人墻層層傾塌。
秦莫川的喉嚨裏發出野獸一般無意識的低吼，雷電一道接一道地劈開重林、劈開石塊、劈開秦莫川單薄的衣衫，如鞭笞一樣在他的四肢和軀幹落下焦黑烙痕。
可他好像感知不到痛。
只有灰白色的眼睛掃過每一個人的臉龐，從“89-110”們遮擋的縫隙裏投來窺探的目光。
“黑色頭發……黑色頭發……”
在他眼裏，“89-110”全是黑色頭發，還有一眾“89-110”之外的林逾。
都是他的目標，都是他必須解決的對象。
不過林逾很快察覺，秦莫川的速度快得驚人，哪怕是密集電閃在實際上劈到了他，但他也在須臾的移動中避開了處處要害。
相反，喻之嵐和亞爾林都已瀕臨力竭，力度和準度都下降諸多，而負責圍攻秦莫川的韋斯利——“89-110”們也很吃力。
秦莫川的恐怖之處不僅在於他的異能。
林逾意識到，「申猴」還對秦莫川做了其他的事。
“詛咒”根本不只是如他猜想的那樣影響思維和認知。
——它甚至影響著一個人的基礎素質，壓榨著被詛咒者全部的潛力乃至生命力。
然而不等林逾看穿秦莫川的軟肋，秦莫川的雙手徑自掐住了一眾“89-110”裏唯一的主意識。
那裏是韋斯利藏身的軀殼。
唯獨搶在主意識轉移之前殺死它棲身的軀體，擁有“分/身”異能的人才會徹底宣告死亡。
秦莫川竟然想到了這一點。
韋斯利自然也想逃脫，誰料呼吸之間，那雙灰白色的眼瞳已然對準了他。
天旋地轉的窒息感頃刻將他的思考封凍。
“噗”地一聲，秦莫川的單手穿透了那具身體。
黑色頭發。
所以他不再需要手下留情。
林逾呼吸一窒，掐著紅石的指甲不自覺又想用力。
可是奧賽爾的警告猶在耳畔，死無所懼，但如果他真的又失控了呢？
這裏不只有奧賽爾和韋斯利一隊……在他不遠的地方，還有克洛維斯。
“林指揮！”喻之嵐的呼喊再一次傳來，她無法理解林逾為什麽在這關頭還會走神，“躲開！”
林逾堪堪擡眸，頎長的黑影映進他的瞳孔。
秦莫川一手甩開了軟綿綿的韋斯利，收回滿是鮮血的手掌，再度向他撲來。
林逾咬牙，懷中白光乍現，一把近距離作戰的霰/彈槍被他抱起。
……對不住了，小楊指揮。
林逾閉上眼，對著只剩數十米遠的秦莫川轟然開槍。
巨大的轟鳴在雨林裏炸開，光火剎那間映亮所有人的臉龐。
然而還未結束。
“林指揮——”喻之嵐的呼喊已然破音，萬千雷電如雨一般降落穿刺，試圖從那具只剩黏糊鮮血的殘缺身體下搶回林逾。
可是那人全然不知道疼痛。
直到一根藤蔓從未知的某處急速蕩來。
穿過雷電、穿過血雨，穿過霰/彈/槍引起的滾滾硝煙。
厚重的軍靴從旁踹飛了林逾身上的壓迫。
少年攥著藤蔓輕巧落地，靴底不忘踩在秦莫川的腹部：
“——啊啊，少碰別人的指揮啊，混蛋。”
有指揮的孩子能遠攻：喻之嵐、亞爾林。
有指揮的孩子也能偷襲：小雲。
沒指揮的孩子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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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9-110。
林逾又記起「午馬」提到的“自毀傾向”，破天荒地，他完全共情了韋斯利的心情。
韋斯利的編號是“89-105”，而「午馬」的原型是“89-110”。
從知道這兩條情報的那一刻，林逾就猜到了韋斯利的大半動機。
福利院曾經隔絕了孤兒和外界的全部往來。
大到溝通外界的人際關系，小到日常接觸的知識類書籍，這些都是福利院的“違禁品”。
他們至多只能翻閱一些古藍星時期的重印版書籍，沒有光腦、沒有社媒，甚至沒有和帝國相關的任何資訊。在沒有任何先進科技的福利院裏，這批人被迫成為了“古藍星的遺孤”。
即便如此，他們中還是出現了一些不同的聲音。
有人從有限的書籍裏讀到了“自由”，有人在慘白的墻壁上畫出了塗鴉。
有人幻想起某日穿上華麗的新衣，有人開始祈禱在未來品嘗美食。
但這些“欲望”是被嚴令禁止的。
林逾——75-176從那時起便冷眼打量這些愚蠢的同齡人。
看著他們聚在一起，用純粹的幻想描述“歌舞”“藝術”“哲學”。
看著他們被護理員追逐打罵，哀哀的低哭也被制止。
“75-176，”護理員凱瑟琳終於厭煩了這些搗蛋鬼的反抗，她轉而向這個時常讓她感到不適的孩子求助，“你願意幫媽媽解決這些難題嗎？把他們的編號記下來，告訴媽媽，媽媽就給你和175一人記一朵小紅花。”
因為75-176是孩子裏最神出鬼沒的一個，出現在哪裏都不會引起人的警覺。
而且他鮮少和人說話，凱瑟琳確信他和那些人沒有感情基礎，是最容易收買的間諜。
75-176答：“知道了。”
隨後他就被89-110發現了異常。
但是75-176靈機應變的表達使得89-110很快對他卸下心防。
至少在89-110的眼裏，他們成為了要好的朋友。
“哲學？我們思考的問題是歸類到哲學的嗎？”
“‘自由’‘公平’‘正義’這類輕浮的詞匯的確在哲學裏更加常見。”
“如果我們精通了哲學，是不是就可以離開福利院？”
“……很遺憾，我們所接觸到的哲學層面遠達不到精通。”
75-176的目光掃過在場所有人的面龐。
這些同齡人稚嫩單純，尤其以89-110為首——他是相當優秀的“領袖”，有著自己都不曾察覺的號召力和感染力。
正是因為89-110的存在，第89層才成為搗蛋鬼的重災區。
如果放任他們發展下去，這幫人很可能真的會制造出一場空前絕後的“革/命”。
“你真聰明，75-176，你應該更早加入我們的。”89-110說，“我的好朋友也和你一樣聰明，但是他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加入。明天我想把他帶來，如果讓他聽聽你的演說，他一定能理解‘自由’對我們的重要性。”
75-176點了點頭：“好啊。”
“你也有一個很要好的朋友對嗎？好像是……175對不對？明天你也帶他一起來吧！”
75-176沈默片刻，這次卻搖了搖頭：“他不聰明，還是算了。”
那是他難得的一次猶豫，他不確定要不要吧89-110等人舉報給凱瑟琳。
他們現在的行為都隱匿於地下，各種各樣的暗號組成了他們心照不宣的會話。
或許現在還不是檢舉的時機。
而且75-176也很好奇，這些人最終能把護理員逼到什麽程度。
於是到第二天，75-176看到了89-110的朋友。
那張滿是怨氣，不情不願的臉在人群裏格外刺目。和75-176對上眼神的剎那，他重重一哼，毫不掩飾自己的不屑。
75-176一如既往開始了他的演說。
他比大部分人都享受閱讀，所以早就讀過圖書室裏大半的古藍星名著。
盡管護理員有意篩選掉很多有著“錯誤思想”的圖書，留下的大都是毫無思想導向，或者純邏輯推理類的書目，但那不妨礙75-176繼續從中挖掘出古人類閃閃發光的思想。
平等和自由是第一要義。
“我們決定反抗護理員。”這天，89-110的眼圈紅腫，似乎是哭了半宿，“昨晚護理員從89-23的枕頭裏找到了我們偷偷描畫的繪本。護理員很生氣，燒了繪本之後體罰89-23，她發著高燒，迷迷糊糊還在說畫畫的事。”
75-176微有動容，但沒有開口。
89-110便繼續道：“接下來的時間裏，我們就分工合作，一起做好反抗護理員的準備吧。”
75-176問：“怎麽反抗？”
吵架嗎？
哭鬧嗎？
挑食嗎？
這些小打小鬧不可能改變現狀，只會激化護理員對孩子們的不滿。
然而89-110給出了他始料未及的答案：
“——我們逃出去。”
“我偷偷去過低層區，那裏的管轄不如我們嚴格，墻上還有整個帝國的星圖。
“我畫了一份，等下大家都可以抄。而且，我還知道了不同星域的一些風俗習性。比如中央星域，這裏是政治中心，75-176就很適合去做執政官呀。西部星域也很好，那裏的礦產資源豐富，89-105喜歡寶石，就去那裏吧！還有東部……雖然這裏被封鎖，但有很厲害的醫療組織駐守，81-117就很想做醫生呢。”
……一步登天？
75-176不自覺看向了他提到的89-105。
自從那次聽過他的演說，這個人就時常跟著89-110一起過來，但因為89-110的人緣實在很好，身邊時常成群結隊，就連75-176也好多次忽略了89-105的存在。
但這人真的信服了89-110的提案嗎？
在75-176看來，這個計劃簡直漏洞百出，根本沒有任何成功的可能。
可是更多的人仍然被89-110煽動了情緒，他們滿懷期待，又聊了諸多有關未來的幻想。
“你想去哪裏？”75-176聽到89-105如此提問。
他問的是89-110。
89-110仔細地想了很久，支支吾吾說：“我啊，我其實……想參軍哦。聽說南邊有全帝國最驍勇的部隊，他們能看到帝國第一線的風景。我想加入他們，然後把那些新奇的風景通通寫信說給你們聽。”
75-176對這對朋友沒有太多記憶。
坦誠地說，他只是被89-110的大膽驚了一瞬，在當時，他根本不打算參與他們的鬧劇。
所謂自由、所謂平等，75-176還沒有意識到那種東西的可貴。
他有小雲的陪伴，在福利院裏算不上難熬。
至於執政官？
一點興趣都沒有。那只是89-110自作多情的臆想。
沒有把他們報告給凱瑟琳，已經是75-176為數不多的心軟。
“你真的認為這能做到嗎？”75-176不抱希望。
但89-110很是篤定：“我發現了秘密武器，護理員不會發現我們逃走的，你就等著瞧吧。”
於是他在小雲的床下看到了另一個“小雲”。
75-176的心情非常不妙，福利院裏風聲鶴唳，悄無聲息地亂了套。
盡管毫無證據，但他就是能猜到，這一定是89-110的手筆。
那家夥很可能不只是去了“低層區”，他說不定還去了“地下區”。
75-176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。
但那段時間裏，眾多克隆體湧入上層，靈智稍低的倒是能一眼辨別，反之，哪怕是75-176也要費一番心思。
福利院真的亂了。
就像89-110幻想的那樣，在克隆體瘋狂橫行的時候，本體的確有機會偷跑出去。
可他漏算了最重要的一點——
本體需要“自由”，克隆體需要“身份”。
不是所有克隆體都願意和本體友好協商，達成所謂“我幫你外逃，你幫我留守”的約定。
更何況大量的克隆體也想要“自由”。
福利院內徹底失控，時時刻刻都充滿著真假辨別的難題。
最為悲哀的是，以89-110為代表的孩子們經過“自由”“人權”“平等”等等思想的熏陶，在面對克隆體的攻擊時竟然不忍還手。
而純粹的、無道德的克隆體相比之下就毫無負擔。
凱瑟琳每天都處於暴走邊緣，她瘋狂地追問始作俑者，奈何75-176始終沈默，這讓她更加瀕臨崩潰。
直到某天，凱瑟琳又把他叫去追問。
75-176做好了閉口不言的準備，卻聽凱瑟琳居高臨下地問：“是第89層的110，對嗎？”
他的身體一顫。
盡管第一時間意識到不好，但他再也沒有機會反悔。
凱瑟琳從他本能的身體反應看出了答案。
“你和175的小紅花都沒有了。我要把它交給真正應得的人。”凱瑟琳冷哼一聲，“至於你——太讓我失望了，你和175一定也參與了他們的惡作劇。等到事情結束，我會好好教育你們。”
75-176猛地擡頭：“我們沒有！”
“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的話嗎？小騙子，你最會撒謊，沒關系，我這就把175叫來，他才是誠實的好孩子。”
凱瑟琳相當享受用75-175來威脅眼前的孩子。
只有當她提到“175”，才能從75-176的表情裏看到一絲驚慌，滿足她作為長輩的掌控欲。
“至少175是不知情的……”
“知不知情，要等我問過他才知道。”
凱瑟琳道：“好了，你出去吧。等福利院清靜一點，我再找你們談話。”
75-176吸了一口冷氣，對她鞠躬行禮。
凱瑟琳瞇眼享受著他難得的溫順，並目送男孩低頭退出房間。
因此，她錯過了75-176眼裏的怒火和陰沈。
是誰出賣了89-110？
是誰牽連了他和小雲？
如今答案出現在眼前，林逾卻絲毫沒有恍然大悟的釋懷。
他不知道韋斯利此時的舉動到底有何意義。
自我感動嗎？
還是自認為這樣就能得到他們的原諒？
向89-110贖罪？
難道他真以為自己只需要向89-110贖罪嗎？
失控的克隆體“取代”了很多原本的小孩。
可是89-110不在其中。
他是被護理員帶走的。
帶去了地下區。
福利院的隔音很好，但林逾總覺得自己能夠記起那一晚的慘叫。
他在秋後算賬之前送走了小雲——用他最擅長的欺詐、偽裝、蒙騙乃至算計。
林逾不覺得對不起89-110等人，畢竟小雲本就無辜。
他把自己留下來了，因為知道是他有關“哲學”的宣傳蠱惑了他們，所以他做好了和他們一起赴死的準備。
只是左等右等，林逾都沒等到自己的克隆體。
護理員一如既往對他體罰，可是沒有特意帶去地下區。
好像按罪分等，不知是因凱瑟琳的包庇還是他真的罪不至此，林逾莫名其妙地幸存下來。
經過三個月的封閉隔離，他學著曾經“朋友”的做法，用手指沾染墻灰，塗抹著一張張笑臉的塗鴉。
89-110、89-23、81-117……
上百個編號，上百個人。
他希望他們中間真的有人趁亂逃離福利院。
隨後用手掌一抹，林逾就發誓不再記起他們，也不再追究那個叛徒。
只有最後一張笑臉，他在心裏叫他“小雲”。
在生死未蔔的所有人裏，至少小雲確切地逃出了福利院。
——真是太好了。
——而所謂猶大之吻。
古藍星的宗教《聖經》裏記載：
神的十二門徒中，一個叫猶大的門徒接受了30銀幣的賄賂。
於是他和敵對的祭司們通謀，用親吻點明神的身份。
敵人找到神，將他釘死在十字架上。
臨別之際，猶大痛哭著後悔，抱住敵人的腿，懇求他們放過自己的神。
他被敵人推開。
眼睜睜看著神明受盡淩/辱和折磨乃至死去，猶大懊惱悲憤逃離了那個地方。
丟掉罪惡的30銀幣。
他將自己吊死在一棵樹上。
韋斯利窮盡了最後一絲力量，他的發絲變得烏黑，一小截衤果露的後頸看上去無比脆弱。
如磐石一般堅定的少年交臂格擋，在他四周湧現出無數個肖似的背影。
其中一人轉頭看向林逾。
上挑的狐貍眼、纖長的黑劉海，病白的肌膚上只有耳垂處長了一枚黑痣。
那張臉和「午馬」一模一樣，但他沒有戴上唇釘，氣質也全然不如「午馬」那樣陰郁。
少年綻開笑容，熱情大方，一如多年前那個言語中對他滿是崇拜的男孩。
“75-176，你怎麽懂得這麽多啊！好厲害！”
“你們真聰明啊……89-105也是，什麽都懂，好羨慕你們。”
“一定一定會成功的！我可是有秘密武器！”
“我啊，我其實……想參軍哦。
“聽說南邊有全帝國最驍勇的部隊，他們能看到帝國第一線的風景。
“我想加入他們，然後把那些新奇的風景通通寫信說給你們聽。”
“離開福利院後，我們也要保持書信聯系！”
那是長大後的89-110，他有著和「午馬」一樣的異能——分/身。
“林指揮，”分/身之一開口道，“謝謝你和我講這麽多‘自由’的東西，謝謝你沒有出賣我們。”
林逾低眼沈默，卻見一眾分/身如人墻一般立於眼前。
面對秦莫川風馳電掣攻來的身形，他們每一個人都做出了格擋的姿態。
韋斯利·羅德，或者說89-105決定以89-110的身份死去。
像變色龍一樣，時而是背叛的猶大，時而是忠誠的使徒。
但傲立的89-110是他永遠的執念。
是來到了南部星域，看到第一線風景的軍校少年；
是在十字架上死去三日後覆活的神明。
89-110沒有逃出過福利院。
但他的靈魂從未在牢籠逗留。
“嗯，”林逾對他笑笑，“好久不見，恭喜你成為軍校生啊。”
“林指揮，退後——！”
來自紅發少女的呼喊闖進林逾耳廓，他下意識擡眼，頭頂濃雲的覆蓋越發令人窒息。
四周無光，唯獨劈啪的電閃在少女的掌心。而在她的另一端，一模一樣的少女聚精會神緊握電刀，轟隆隆的雷鳴震徹所有人的耳膜。
那是亞爾林偽裝成的隊員，和隊員本人。
好像在眾人的胸腔重重擂鼓一般，沈重的雷聲辨不清是被少女召來，還是他們真正迎來了雷陣雨。
不過林逾很快發現了這些人的意圖。
韋斯利偽裝的、分/身後的“89-110”們群聚起來，用他們的肩膀臂膊將秦莫川徹底圍攏。
那是一堵不容拒絕的人墻。
而刺眼到足令萬物失色的雷電，便在他們的上空匯集。
“林指揮！”其中一名衣衫稍顯襤褸，體力也明顯不濟的紅發少女看向了他，“如果我們失敗的話……請你務必阻止他的暴行！”
林逾之前從光腦裏的隊屬名單找到過她的名字。
和韋斯利·羅德同隊的戰鬥系，名叫喻之嵐，異能評級和精神力都是S。
這名驍勇善戰的女性明顯比其他人更知道他們和秦莫川的差距。
她頓了頓，堅定的目光再次直射秦莫川的方向：“亞爾林，配合我！”
在韋斯利死亡的瞬間，“變色龍”的力量會全部由亞爾林繼承。
而在那一刻，亞爾林也將到達史無前例的強度。
這就是韋斯利的計劃。
這也是他最後的一搏。
林逾的手指已經觸碰到了紅石，說不定只在他一念之間，就可以結束這場戰事。
要原諒韋斯利嗎？
原諒那個猶大、那個背叛了他們的89-105。
如果是的話，他現在就可以捏碎紅石，叫停一切，制止韋斯利的死亡。
但……他有權原諒韋斯利嗎？
就在猶豫的一瞬間，一聲嘆息卻在他的耳邊響起。
林逾驀地一楞，盡管還未下定決心捏碎紅石，他的眼前卻已籠上一塊碩大的黑布。
並非物理意義上的黑布，而是毫無預兆、毫無來由的暈眩，仿佛透支了體能一樣——但前幾次類似的遭遇，本該是他使用紅石、或者遭遇死亡之後。
這讓他想起了在吉卡拉礦脈時的過去。
當時，他受“荷魯斯之眼”的庇佑徘徊在生死之間，吉卡拉降臨在他“神域”，告知他，他的“神域”就是這樣的一片混沌黑暗。
“……吉卡拉？”
關於吉卡拉的猜想刺得林逾猛一激靈，開口呼喊：“奧賽爾，你在這裏嗎？”
片刻，從漫無邊際的黑暗裏傳來一聲輕嘆。
少年清越的嗓音支支吾吾：“林指揮……”
真的是奧賽爾！
林逾剎那間欣喜若狂，他的意識開始在黑暗裏奔走，試圖找到遙遠的聲源。
可是一望無際的黑暗像潮水一樣包裹著他，深濃的黑色帶來難以言喻的陰寒感，林逾越是急切，越是摸不清奧賽爾的方向。
“林指揮，我不在這裏。”奧賽爾哭笑不得地開口，“你又不在礦脈，我只是通過‘神域’和你暫時連結。”
“聽我說，林指揮。
“我們每一個異能者的異能來源都是來自心臟分泌的T激素，紅石裏蘊含的大量T物質和T激素同根同源，所以才能或暫時或長期地提升我們的實力。
“但不同人對T激素的耐受度是不同的。血液裏T激素的濃度越高，這個人就越容易爆發出強悍的異能戰力，同時，一旦濃度超過了本人對T激素的耐受極限，就會導致……不好的結果。”
“你已經知道我們和別人的不同了。
“我們S+的一批人，對T激素擁有相當卓越的耐受能力，尤其是你和吉卡拉，T激素之於你們已經不是點綴，而是生命中必然覺醒的一部分。”
“不過耐受度只會影響你體內T激素的儲量，控制輸出的還是精神力。”
“林指揮，你的精神力太低了，長期沒有輸出異能，在你的身體裏的T激素早就超過了普通人的警戒線。即使是你，再這樣強行汲取T物質……不只是死亡，恐怕還會發生暴走的情況。
“正由於此，我才會強行把你拉進‘神域’取得片刻的聯系。你得使用，而非儲存，林指揮，請保護好自己。”
奧賽爾的解釋稱得上是簡單易懂，甚至超過了眾多科研人員數十年乃至百年的研究成果。
林逾怔怔地聽他說完，下意識問：“你是怎麽知道這些？”
“……噓。”奧賽爾道，“我說過會保佑你們，當然要言出必踐。”
盡管看不到本人，林逾卻依然幻視了奧賽爾那張燦爛的笑臉。
他還有很多想要追問的，可是奧賽爾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，連帶著四周的黑暗都開始坍塌。
明明只是濃重的黑色，卻能使林逾感受到那種天崩地裂一般的不安。
奧賽爾也很快發覺異常，語速飛快地結束了這次談話：“有人發現我們了，快走吧。”
“奧賽爾！”林逾頓了頓，還是忍不住發問，“你還好嗎？”
奧賽爾嘻地一笑：“我超好的！我現在可是淩駕於你們所有人之上的吉卡拉哦，考完聯考別忘了給我上貢！薯片萬歲！”
隨著奧賽爾最後一聲笑語落下，林逾周圍的黑暗徹底崩為碎片，雕零崩落的瞬間，世界回歸於眼前。
暗沈的雷雲虬結膨脹，“89-110”們組成的人墻層層傾塌。
秦莫川的喉嚨裏發出野獸一般無意識的低吼，雷電一道接一道地劈開重林、劈開石塊、劈開秦莫川單薄的衣衫，如鞭笞一樣在他的四肢和軀幹落下焦黑烙痕。
可他好像感知不到痛。
只有灰白色的眼睛掃過每一個人的臉龐，從“89-110”們遮擋的縫隙裏投來窺探的目光。
“黑色頭發……黑色頭發……”
在他眼裏，“89-110”全是黑色頭發，還有一眾“89-110”之外的林逾。
都是他的目標，都是他必須解決的對象。
不過林逾很快察覺，秦莫川的速度快得驚人，哪怕是密集電閃在實際上劈到了他，但他也在須臾的移動中避開了處處要害。
相反，喻之嵐和亞爾林都已瀕臨力竭，力度和準度都下降諸多，而負責圍攻秦莫川的韋斯利——“89-110”們也很吃力。
秦莫川的恐怖之處不僅在於他的異能。
林逾意識到，「申猴」還對秦莫川做了其他的事。
“詛咒”根本不只是如他猜想的那樣影響思維和認知。
——它甚至影響著一個人的基礎素質，壓榨著被詛咒者全部的潛力乃至生命力。
然而不等林逾看穿秦莫川的軟肋，秦莫川的雙手徑自掐住了一眾“89-110”裏唯一的主意識。
那裏是韋斯利藏身的軀殼。
唯獨搶在主意識轉移之前殺死它棲身的軀體，擁有“分/身”異能的人才會徹底宣告死亡。
秦莫川竟然想到了這一點。
韋斯利自然也想逃脫，誰料呼吸之間，那雙灰白色的眼瞳已然對準了他。
天旋地轉的窒息感頃刻將他的思考封凍。
“噗”地一聲，秦莫川的單手穿透了那具身體。
黑色頭發。
所以他不再需要手下留情。
林逾呼吸一窒，掐著紅石的指甲不自覺又想用力。
可是奧賽爾的警告猶在耳畔，死無所懼，但如果他真的又失控了呢？
這裏不只有奧賽爾和韋斯利一隊……在他不遠的地方，還有克洛維斯。
“林指揮！”喻之嵐的呼喊再一次傳來，她無法理解林逾為什麽在這關頭還會走神，“躲開！”
林逾堪堪擡眸，頎長的黑影映進他的瞳孔。
秦莫川一手甩開了軟綿綿的韋斯利，收回滿是鮮血的手掌，再度向他撲來。
林逾咬牙，懷中白光乍現，一把近距離作戰的霰/彈槍被他抱起。
……對不住了，小楊指揮。
林逾閉上眼，對著只剩數十米遠的秦莫川轟然開槍。
巨大的轟鳴在雨林裏炸開，光火剎那間映亮所有人的臉龐。
然而還未結束。
“林指揮——”喻之嵐的呼喊已然破音，萬千雷電如雨一般降落穿刺，試圖從那具只剩黏糊鮮血的殘缺身體下搶回林逾。
可是那人全然不知道疼痛。
直到一根藤蔓從未知的某處急速蕩來。
穿過雷電、穿過血雨，穿過霰/彈/槍引起的滾滾硝煙。
厚重的軍靴從旁踹飛了林逾身上的壓迫。
少年攥著藤蔓輕巧落地，靴底不忘踩在秦莫川的腹部：
“——啊啊，少碰別人的指揮啊，混蛋。”
有指揮的孩子能遠攻：喻之嵐、亞爾林。
有指揮的孩子也能偷襲：小雲。
沒指揮的孩子……
給小秦點蠟（插兜離開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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